和最合适的人去最合适的地方
暮春四月,恰是农历三月中,烟花三月到苏州,不负江南好光景。这样的江水如蓝,这样的小桥蜿蜒,这样的暖风微醺,这样的鸟鸣啾啾,这样的紫藤袅娜,想那乾隆频繁下江南,杨广建东宫于扬州,不是没有缘由。
几年前的元旦到苏州,赶上新年的第一场雨,便抛弃了到同里的念想,在哥哥家搓了一天小麻将,这倒应了把最合适的地方留给最合适的人相逢。
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。循着江南水乡的桨声灯影,来了,高全喜来了,王晓渔、王建勋来了,仝宗锦、也来了,全国各地的三十余兄弟姐妹都来了。
讲贯切磋,如痴如醉,课堂机辩,不亦快哉,课后行游,不亦乐乎。
同里,大抵是江南古镇我惟一没有到过的地方,相对于周庄的华美,西塘的灵性,朱家角的小巧,同里倒是适中了。在这方天地中最合于时宜的最引人瞩目的,无疑是丽则女学,当年办学的人是个翩翩少年,19岁。
穿过一个弄堂,跨过一座小桥,又一座小桥,沿着纵横交错的水陌,再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,就是花间堂的丽则女子学校。丽则女学建校已逾百年,由退思园第二代主人任传薪所建。他自幼承父亲教诲,就读『同川自治学社』期间,受国学大师金松岑薰陶,思想开明,倡导教育救国,尤以女子教育为先。1906年,年仅19岁的任传薪出巨资、聘名师、败家子一样的毁家办学,于现今世界文化遗产退思园中创办丽则女学,开近代中国女子受教育风气之先。
园中一座七开间三层高的教学大楼正是百年前的春风化雨之所。歇山顶,用清
水砖垒砌,屋面铺小青瓦,出檐有飞椽,灰缝以石膏嵌线,楼窗均饰花纹,底楼建拱形门柱走廊,二层北侧有统长阳台,白石膏镶护栏,室内光线充足,宽敞明亮,给人以既雄伟挺拔又秀丽精致的感觉。这样的建筑在当时国内乡镇中,堪属罕见。
时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的著名教育家傅增湘亲笔题写了“诚勤朴爱”四字校训,勒石置于大楼北侧三层正中墙体,,由女教育家庄娴写石镶嵌于两楼明间南墙上。百年过去,教学大楼保存完好,校门也基本保持原貌,只是原置有的铁栏杆和后楣额上的“起弱之门”四字已无存。
与丽则女学一墙之隔是同里著名的私家花园__退思园,建于清光绪年间,当时安徽兵备道任兰生,也就是创办丽则女学的任传薪的父亲,被人构陷查无实据,已然弹劾落职,亦再无为官志趣,回归故里后建造的一座私家花园,取《左传》中“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”之意。
午间与王建勋老师同游退思园,较之小镇各种堂馆居所,建筑面积2800平方米的退思园小巧中显得大气,十万两白银打造,掩映在高墙之中也不露富。这座私家花园以诗文造园,有苏州园林的神韵与诗意,精致玲珑中见清淡与素朴;退思园纵是剔透玲珑,亭、台、楼、阁、廊、坊、桥、榭、堂、房、轩却一应俱全。
退思园分东西两个部分。西部为厅堂住宅,东部为园林。两部之间有月洞门相通,门洞上有两块砖刻,书有“得闲小筑”和“云烟锁钥”。洞门外,一个亭子临水而立,称作“水香榭”,可观赏池内游鱼和荷花。西北角有一花瓶门,进门左转弯有一小楼,称“览胜阁”。向东即到全园中心,称“退思草堂”,可以环顾四周不同景色。建勋老师笑道,古人虽落职回家,也不敢妄言朝廷,退思补过,思的也是自己的过,而非君王之过。
草堂往东,飞鸟掠水,柳枝拂面,诗意无限,三曲石桥,紫藤袅娜。低头钻假山,上“眠云亭”,我也大笑,多伟岸的人到此也得低头屈身,主人内心还是有一丢丢小阴暗的。由亭下山,左手转弯处有一小轩,名“菰雨生凉”,不知怎的,蓦然想起隔壁安徽陈独秀,一江凉月载孤舟,半生辛酸为谁愁。
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同里终究是寻常人家的故里,水乡终究是普通百姓的家乡。最吸引我的还是小桥流水,寻常巷陌,老树下闲聊的原住民,水边捣衣的回响,河中摇橹的浆声,和满街臭豆腐的味道,那是人间烟火的味道。
闲暇之余,与、高全喜、王晓渔同行,沿鱼行街,明清街,竹行街,更远的街,踏着青石板路,一条一条的穿行,看河岸垂柳摇曳,红灯高挂,石拱桥人流如织,河水在桥下呜咽流淌,看那些爬满青苔的灰墙在喧哗与骚动中老去,看教育家陈去病、建筑师计成故居变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,破旧的漆门上挂着先进党支部的称号,乌金桥下无乌金,人民桥上尽游人,只有奔跑的孩子不知今时何日,遑论魏晋南北,这是凡尘俗世的景象。
吴越之地,太湖流域,才子与佳人并出,温润与悲情同在。从原初的尚武逞勇,到后来的士族精神,吴越历史舞台上,有一连串名垂千古的英雄美人,阖闾、夫差、伍子胥、孙武子、勾践、文种、范蠡、西施等等,及至后世唐伯虎与秋香,洪钧与赛金花。这段历史,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,依然家喻户晓。
清风明月本无价,近水远山皆有情。入夜,安宁静谧,虫鸣鸟啼,同里仿佛又回归到古老的模样。